山在高原來說是一個時空的概念，山里勞碌的是土著，山外奔忙的是現(xiàn)代，山梁一層迭著一層縱橫交錯，就把山里山外阻隔成風吹不透的兩種存在方式。山里人擁著靜寂，看炊煙裊裊，聞雞犬之聲。山外人則伴著喧囂，享燈紅酒綠，數(shù)車馬如織。

我的生命源自山里，在山的寬厚中孕育，又賴以山的精華滋養(yǎng)，漸漸長成山的堅毅。記得少時我很放肆，常常會獨自翻山越嶺去玩耍，在山的懷抱中漫無邊際地想些山外的事，在山的坦誠中閱歷巧然天成的景致。兒時的童貞就是一串接一串的奇想，把山外虛擬成神話中的天堂，籍著山的愛撫輕放在色彩斑斕的心田上。

山里的社會是一個山谷連接著另一個山谷，深峽闊谷似乎就成了山里人歸航的港灣。那些一灣一梁的小道崎嶇蔓延，狂草成山里人始終如一的生存模式，一代一代向下傳遞。山谷里有爛漫的花草、芬芳的氣息、歡悅的鳥語、恬靜的農(nóng)家，更有清溪潺潺、流云薄霧、奇峰橫嶺、老樹枯藤，山里的文化裹著旱煙的辛辣味道，雖說嗆鼻卻不乏醇厚，雖說世故卻不失深沉。我喜歡蹲在樹下聽老人們閑談，或是去江中泡上一泡，偶然聽得遠處飄來若隱若現(xiàn)的悠揚牧曲，或是看見山間豎起時彎時直的篝火青煙，原始的愉悅所能詳釋的深厚意蘊，也許僅只有遲暮的空靈可以獨懂。

后來我終于走出了山外，去追尋夢里向往的另一番天地。在繁華的鬧市里，我卻感嘆找不到自己真正的位置。都會很能以自身的風流給人予牽引，讓人流連甚至讓人忘卻踟躇的獨步。城市的人們每天忙碌的忙碌，悠閑的悠閑，漂零的漂零，浪漫的浪漫，五彩人生印證了生存的極端模式。都會的世故中見不到粗枝大葉的放曠，人們津津樂道一條街、一座撟、一道門、一段路，在人文構筑的擠壓中抽長對自然的渴求，又在追名逐利中一步步慘淡經(jīng)營最終徹底地限入窠臼。但都會始終是文明的歸宿，是人生理想的歸宿，它孕育的揚名立萬召喚古往今來多少奮斗者，每一串足跡都能滲出面帶血色的經(jīng)營。誰都在意走平坦大道，看瑰麗華燈，游賞心園林，過舒心日子，誰都是在得失之間拿不動冷暖沉浮的心情。都會輕易地以一種表象遮蓋了內在的虛無，可流行音樂就是掩不住拿腔作調的呻吟。

無論山里還是山外都已經(jīng)是我短暫生命的有機構成，于是徜徉于互不浸蝕的兩者之間，我開始尋覓第三條路徑，試圖找回一條向往文明和拾擷嘆慕的雜蕪之路，并且想要走進云黯天低的蒼茫盡頭。也許獨行的道路總顯寥落，并且四周險惡密布，好在有山里的堅韌和山外的拼搏兩種精神支撐，就會產(chǎn)生勇往直前的動力，讓人忘記“吾誰與歸”的悲憫一路好走。也許每個人身邊的故事都只象教材一樣地簡單樸實，但完整地走出山里山外的路，還有什么是更能一生受用而取舍不盡的寶貴財富呢？

首發(fā)散文網(wǎng)：http://m.one124.com/subject/3580641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