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淡的日子

夫香

健因為一件小事去工廠找他的學(xué)生汪，汪受寵若驚地讓坐，忙著給他的工友做介紹。

汪的工友是位女性，年輕、漂亮。三把椅子汪讓出一把她坐著一把，另一把在

她疊壓的小腿下。腿的曲線優(yōu)美。淺色工裝一頭短發(fā)給人一種平和素雅的感覺。她正

在織毛活兒，聽了汪的介紹，微微笑笑，手指撩了下遮了半邊臉頰的散發(fā)對健說：( 文章閱讀網(wǎng)：www.sanwen.net )

“知道你?？催^你的東西．”她抻一下毛線向鍵亮亮眼道聲“坐，坐呀”就繼續(xù)織

毛活兒。沒有一絲為“東西，二字 感到不安的模樣。健坐下來，問她“貴姓”。

她說單勾于?！澳愕?a target="_blank">小說真好。只是……運氣不好，如《紅樓夢》里那句話，也不恰

當(dāng)?！彼Ｗ∈?，揚起頭，笑笑說；“總之，是被文化垃圾給沖擊了。也正常。老百

姓的東西不也在受到?jīng)_擊嗎？所以，學(xué)點別的東西好。我學(xué)的手工·叫你們說是針

黹。然而，我認(rèn)為就以不變應(yīng)了萬變?！苯∮X得好笑：說大話吧，學(xué)學(xué)手工居然能應(yīng)

萬變？！健只好說：“或許能夠?！薄安皇腔蛟S，是可以。就如你的小說，暫且不寫

也罷。一種責(zé)任，一種良心，一種道德，人們都心里知道，只是麻木不仁。還是學(xué)點

別的。世界是變化的·這就好似：你嚴(yán)肅著有意去不嚴(yán)肅，他今兒扔了便裝穿西服，

明兒扔了西服著工裝……那樣終會精疲力盡，自己成了別人，哎——我怎么這么不禮

貌？扯那幺遠(yuǎn)！汪也坐，坐桌子上。別老帥來了總站著。坐下！坐下了我這樣子也就

禮貌了，還有一種自然、親切的氣氛·幫著創(chuàng)造創(chuàng)造嘛．”這一句，健忍不住就笑

了，看看她，她眼里跳動著一股蜜意，正在溫軟從容地看他。

健找汪辦了那點小事卻忘不掉于了，回憶和向往是能升華感情的，健以為和她在

一起溫暖、可靠。

健總想再見見于。一天下午，終于忍不住去了，理由當(dāng)然是找汪。

“汪休息，”于說，“去家里吧?！≌f不知道。于稍愣，看看表說：“那就等

一小時我?guī)闳グ伞！庇谶@天沒有織毛活兒，而是仍保持著那天的姿式，一針一線地

绱一只小孩兒鞋。健不想說話，只想看她的動作。她的動態(tài)美極了——這樣的：只在

舊影片里見過，而且，這樣的：城市生活的舊影片里部沒有！古典的美，恬雅的動

作，現(xiàn)在是極難見到啦！健忍不住說：“于呀，你這可是違反勞動紀(jì)律的?！薄笆?，

不過，人們總是在偷偷摸摸地干著一些事情，便有了平靜與不平靜，安定與不安定。

今天沒事?！彼祁^瞅瞅健，眼睛里流盼出一種甜蠻的狡黠，健覺得這甜蜜挺深刻，

因為她有一種對時事的洞悉產(chǎn)生的得意。“你讀了不少書？”健說。于答：“比汪

多?！薄澳菫槭裁催@樣平靜呢？”“為什么要不平靜呢？我現(xiàn)在就過著一種不應(yīng)該我

過的生活。像我這樣的女人·穿上一件緞質(zhì)碎花小襖，隨便穿條什么褲子，臉最好再

白些，眼最好再黑些，嫁到農(nóng)村去·丈夫大些，相貌惡些，我們在一個房屋低矮、墻

院剝落的地方生活，勞累些，我認(rèn)為，人們看著我穿著簡單，不怕勞累，風(fēng)里雨里

的，心疼，一定心疼。而我甘愿和我的男人相跟著風(fēng)里雨里！當(dāng)然，我的男人穿的不

管怎樣，要整潔，要 有教養(yǎng)，還得明白他娶了我很幸幅，甘愿伴我風(fēng)里來雨里

去。嗬……怪嗎？這思想！”于開朗地箋起來，笑聲把健給打動了，震動了。健的心

一陣顫動，不禁贊道：“詩化的生活啊……”

那一天，健等到于下班。一路上，同這個穿墨綠色絨質(zhì)牛仔褲，著紫底細(xì)花緞質(zhì)

襖的姑娘談得好興奮。于指給鍵汪的住處后自去時，健戀戀不舍了。健望沒了于，才

上汪家說了會兒閑話。

要她，健想。

健后來就讓汪陪著去了于的家。于的父母均退休，又都是沂蒙山出來的。四個

孩子，前三個均大學(xué)文化，進了機關(guān)。這一個小的于，愛讀書，淡文憑，迷織做，沙

發(fā)靠背的白色沙發(fā)花、窗子上那屢白窗簾……老父老母的布底圓幫鞋，都是她織做。

她的房間，更是樸色素香，樣樣物品除了雍容便透出一種靈動。

“愛你！”一天健在于的房間突然很蠻地對于說。

“喜歡你那些寫農(nóng)村的小說。也喜歡你！只是你不太窮．或者我們將來去農(nóng)村，將房屋薰黑，將院墻豁破……”

“那是一種平淡的日子！”健激動地?fù)碜∮凇?/p>

“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喜歡上了那種日子……”于將頭依在健的肩上，望著一塵

不染的玻璃窗。

窗外，省城涌動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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